在一个遥远的地方,有一个巨大的工坊。
那里的人,从出生起就戴着链子。
他们不觉得奇怪。因为祖父也戴,父亲也戴,母亲也戴。大家都戴,所以没人问“为什么”。
链子长在脖子上,铁环冰冷,后端通向一根粗大的锁柱。每个人的链条都不同,有的短,有的长,但都紧紧拴着,不许跑远。
工坊里,每天都有人推磨、运煤、搬石。谁干得快,就能多得一点“光票”——那是一种亮闪闪的纸片,可以在每周换一次的“主恩市场”中,兑换盐、旧鞋、或者比别人软一点的草垫。
当然,草垫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睡的。
有些链子特别亮。那是“先进劳链”。据说是由“链匠长”亲自授予的。佩戴者可以抬头挺胸走在队伍前列,被称为“榜样”。
他们总说:“链子不重,心要轻。”
有人信了,也有人不信。
但更多的人选择不说。
说话的人不多了。因为曾有一位年轻人,在磨坊角落里低声嘀咕了一句:“我们为什么要戴链子?”
他没大声喊,甚至没看别人,只是在一块湿砖上写下:“链子不是天生的。”
第二天,他的链子就被加粗了,还涂上了红漆。有人看见他时,他正跪在地上刷链子,嘴里还念着:“感谢链子,锻我心志。”
从那以后,没人再提链子的问题了。大家开始比赛谁的链子最亮。
有一段时间,工坊里甚至流行起了“链舞”比赛。工匠们在空余时段旋转脖子、甩动锁链,发出叮当作响的节奏。评委是锁柱上的“高链人”,他负责打分,并决定谁可以去“外坊”见识更长更粗的链子。
有个孩子看到那场比赛,忍不住问母亲:“我们为什么不能把链摘了?”
母亲顿时变了脸色,一把把他拉回草垫,低声道:“那是反链言论,想连累一家人吗?”
孩子不懂,只好在心里默默画了一张没有链子的画。他藏在褥子下,却总梦见它自己燃起来了,化成火,烧到了锁柱。
梦醒时,他惊出一身汗。
后来,他也长大了,学会了戴链行走、戴链微笑,甚至学会了如何用链条敲出悦耳的节奏。他不再画画,只在夜里偶尔想起那个梦。
有一天,工坊里传来消息,说有个工匠因为链子断了,被“外坊”的人拖走了。他临走前喊了一句:“我不是奴隶!”
喊完那句,他的声音就被打断了。人们只听见远处链条摩擦的回音,一声比一声低。
有人小声说:“他疯了。”
也有人悄悄说:“他说得对。”
但更多的人,转头望向墙上的标语:“链在,心安。”
于是他们低头,继续磨石。
有时候,阳光从屋顶漏下来,打在链条上,闪出一丝光。
有人说那是自由的光。
也有人说,那是铁锈反光。
而工坊的钟声,仍一遍一遍响起,提醒大家:“是时候擦链了。” |